說來巧了,我恰好和中國最出名、迄今為止就我個人看法也是最高水平的格律詩詞人工智能工具——稻香居作詩機的發(fā)明者、網名“稻香老農”的林鴻津先生是很好的朋友,他第一版或第二版作詩機的封面《沁園春》還是我給寫的,在人工智能寫詩問題上,我和他有始于十幾年前、斷續(xù)持續(xù)至今的漫長討論。
為什么我說他的作詩機是最高水平的AI格律詩詞工具?
首先,它的發(fā)明者本身是網絡格律詩詞的行家(雖然大約算不上高手),而他邀請測試、試用和幫助錄入資料的朋友中不乏詩詞名家,甚至不妨說,第一-第三版作詩機的測試者人工智能,差不多也就是當時網絡古體詩詞的金字塔尖——而當時(2001-2004年)也恰是中國網絡古體詩詞的黃金時代,如此的基礎確保了作詩機作出的詩不會格律錯亂,而這是我在其它幾個版本的古體詩詞工具中無一例外看見的。
其次,作者本人身家據說過億(總之2001年前后請我們十幾個朋友吃頓海鮮跟玩一樣),沒有變現的壓力(作詩機是他編了送給女兒的生日禮物,此后持續(xù)十幾年不斷改版完善則是出于對詩詞的癡迷),因此可以較無功利地編寫程序,也有條件把需要人力物力保證的東西保證好,比如從第二版起作詩機算法所依據的,就是完全由十多名詩詞內行純手工錄入的人工智能,自全唐詩至全清詩在內的詩詞總集,這樣可靠、海量的算法依據,為作詩機提供了堅實的算法土壤。
第三,在最初的迷惘后,作者很快找準了作詩機的定位:學詩詞者的入門老師,詩詞愛好者(熟手)的輔助檢索工具,而人工智能作詩則被當作一種余興節(jié)目和文字游戲輔助工具(如嵌名藏頭頂針續(xù)麻之類),并不再作為重點開發(fā),甚至,給朋友的內部版還特別設置了辨別是否系作詩機作品的后門。
作詩機作品的問題在哪里?
它的詩句和篇章都是基于算法而來,而沒有感情的變化,更重要的是,不會出現情緒的“走線”,不會犯錯,不會過激也不會突然平靜,其表達“情感”的方法就是從過億的古人詩詞典故中尋找“看上去合適”的章句典故,經過幾番“雜交”后用無誤的格律表達出來,這樣的律句湊上兩聯就是絕,湊上四聯就是律,湊成長短句自然就是詞了。這樣寫出的東西我當初曾給過兩句連作者本人都認為貼切的評價,即“乍一看怎么都像詩詞,細一看怎么都不像人話”,單看詞句有時會覺得奧妙無窮,湊成一篇則往往令人啼笑皆非。稻香居作詩機的最新版本是2016版,看上去比最早的2001版“圓潤”多了,但依然不像人話……因為這個問題是先天的,與生俱來的,在我看來是不可能變化的。
當然,AI不可能寫出人類這樣有血有肉的、真正的詩詞,但人類中某些學歪了的,卻可以寫出作詩機風格、怎么都不像人類智慧產物的東西,對于這種“詩人”,我們當年給予的稱謂是“作詩機門下弟子”。
說了半天為什么我只說格律詩詞?因為我自己是古體詩詞的愛好者、創(chuàng)作者和內行,新詩不是我擅長的,而且就我個人看,格律詩詞是詩詞中唯一有大體對錯(不是好壞)的客觀尺度的,這也為AI介入提供了方便——簡單說格律詩詞可能是人工智能最容易寫得讓人看得下去的詩詞領域,稻香老農的作詩機寫出的絕律、填的詞,騙騙不會寫詩詞的詩詞愛好者毫無問題,但它“創(chuàng)作”的古風至今恐怕連文盲都不一定唬得住。